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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神科醫(yī)生:我們不是心理醫(yī)生 也要和抑郁對抗

更新時間:2014-05-23 08:51:43 來源:|0 瀏覽0收藏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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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 也許你并不知道,當你因為感到抑郁,走進精神科醫(yī)院尋求幫助時,坐在你對面的醫(yī)生,很可能自己也是一位病人。

  也許你并不知道,當你因為感到抑郁,走進精神科醫(yī)院尋求幫助時,坐在你對面的醫(yī)生,很可能自己也是一位病人。

  也許你并不知道,在中國,作為抑郁癥患者最重要的“拯救者”,這個醫(yī)生群體加在一起只有2.04萬人。

  也許你并不知道,這個醫(yī)生群體因工作壓力、收入等問題,幾乎在醫(yī)衛(wèi)領域里處境最艱難。他們中的不少人需要長期服用抗抑郁類藥物。

  

  北京回龍觀醫(yī)院的楊甫德院長并不忌諱這個話題,在他們醫(yī)院里,給自己開抗抑郁類藥吃的醫(yī)生和護士至少有幾十個?!斑@是我知道的,還有一些是我不知道的。”在北京另一所三甲精神病??漆t(yī)院,這個數(shù)字甚至接近1/6。

  “我們本身是從事精神衛(wèi)生工作的,但其中一部分人最后卻沒有保護好自己?!睏罡Φ潞芡葱?。

  潛伏在人群中的患者

  “我們和心理醫(yī)生不是一回事?!痹诒本┮患胰拙癫?漆t(yī)院里,28歲的馬媛(化名)一聽到“心理醫(yī)生”這個詞,就有些著急。

  白凈的臉龐加上一頭清爽的短發(fā),讓她在這所陳舊的走廊里格外醒目。作為一名剛入行不久的精神科醫(yī)生,她時常需要強調自己是2.04萬人中的一員。

  這的確很有必要。在中國,目前從事心理治療的就業(yè)者大致可分為兩類:一類是從正規(guī)醫(yī)學院畢業(yè)的精神科醫(yī)師,另一類則是通過各種培訓和考試,獲得心理咨詢師認證的社會人士。

  雖然同樣以拯救抑郁癥患者為己任,但幾乎沒有一位科班出身的醫(yī)生,愿意與后者混為一談。

  事實上,因為門檻過低,大多數(shù)獲得心理咨詢師認證的從業(yè)者,并不具備最基本的診斷能力。不少人甚至一度將心理咨詢視為“動動嘴皮子”、“靠嘴混飯吃”的職業(yè)。更有人向媒體透露,只要培訓12天,便可以拿到初級資格認證。

  這讓馬媛十分痛苦。“我們是學了將近20年,才有資格和能力去做診斷治療的,但現(xiàn)在社會上對我們卻往往缺少尊重?!?/P>

  在她看來,正是這些半路出家的心理從業(yè)者,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精神科醫(yī)生的口碑,更讓不少抑郁癥患者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。

  在國外,抑郁癥被稱為精神病學中的“感冒”。

  最初的癥狀往往是失眠:“感覺有一個士兵把守在睡眠的城門口,當睡意來臨,就用長矛捅向心臟,把睡意驚走”;然后是身體的不適,頭痛、頭暈、注意力無法集中,沒有食欲,思維遲緩,做任何事情都猶豫不決。明顯覺得自己變傻了;到最后,“世界變得黑暗扭曲,再努力也感受不到任何美好,想什么都想到死……”這是一位抑郁癥女孩跳樓自殺前留下的遺言,冷靜、清晰、痛楚。

  在今年5月9日的世界心理治療大會上,有老師指出中國抑郁癥患者已達3000萬人,僅有10%的人接受過正規(guī)治療。如果按照6.1%的抑郁癥患病率來計算,有抑郁傾向的總人數(shù)可能會超過9000萬。

  數(shù)據(jù)不容樂觀。在2010年版的《精神病學》中曾提到,抑郁癥的自殺風險是19%。也就是說,每5個抑郁癥患者中,便有1個人嘗試自殺。

  難以獲得尊重的醫(yī)師

  馬媛也是在2010年決定成為一名精神科醫(yī)師的。

  她記得當時的統(tǒng)計結果是:中國每年有28.7萬人,死于自殺,其中63%的自殺者有精神障礙,40%患有抑郁癥。

  5年臨床本科畢業(yè)后,馬媛相繼體驗了皮膚科、內科等科室,最終她報考了北京某精神病??漆t(yī)學院的臨床型研究生,并以360分的總分,獲得了復試機會。在所有考生中,這個成績排第二。

  與工作后每天接觸抑郁癥患者相比,考研的經歷,是馬媛在過去4年里難得的美好回憶之一。

  復試并不輕松。進行了15分鐘的英語聽力測試后,她要一口氣答完UK測試、職業(yè)傾向測試、心理測試三分試卷。

  “UK就是按照口令,最快速度做一些10以內的加法,通過計算,來測試你的心理是否健康。職業(yè)傾向測試類似網上的智商測試,找數(shù)列和圖形的規(guī)律,心理測試就是回答一些問題,例如:‘你最近睡眠好不好?’”

  馬媛至今仍記得,有一道題目是:“你覺得你最近的性能力跟以前一樣好嗎?”

  群面結束后是單面,分為英文朗讀和翻譯。馬媛被老師要求用英語描述一個自己與精神科有關的經歷。

  公布錄取結果時,她特別記得,一位353分的男生落榜了?!八赡芴o張了,都不敢看老師的眼睛?!蹦且荒辏@家醫(yī)學院的錄取率為10%。

  盡管機會來之不易,馬媛卻很難將自己的工作與精英文化掛鉤。在病房學習了兩年后,按照慣例她今年被安排進了開藥門診。

  在這家醫(yī)院,這是級別最低的門診。和其他精神科門診不同,開藥門診通常并不需要與抑郁或精神分裂癥患者詳細交談,醫(yī)生只需要根據(jù)病歷,為患者開出最適合的藥物。

  對于年輕醫(yī)生來說,這極大地降低了極端情況的發(fā)生幾率。但即便如此,馬媛還是經常要忍受患者的咆哮。

  “可能是我的命比較爛吧?!瘪R媛還記得不久前的一次經歷。那是個中年男人,當馬媛禮貌的和他打招呼時,對方并沒有任何回應,只是拿出病例,不停地催促她趕緊開藥。

  通過病歷,馬媛發(fā)現(xiàn)這是一位抑郁癥患者。

  這在精神科并不罕見。隨著抑郁癥患病率的上升,目前抑郁癥患者在精神科門診中所占的比例,已經從過去的10%上升至50%左右。特別是那些學歷高、地位高的社會精英,成為了抑郁癥高發(fā)群體。

  有老師曾分析過原因,機關里的領導、企業(yè)中的老板、高職技術人員等人群,有做事認真、敏感多思、工作緊張的特點,遇到負面情緒時,為了“面子”、“尊嚴”乃至“進步”,強扛著壓力,盡管內心痛苦壓抑,外表卻若無其事,甚至面帶微笑,不愿向人傾訴??墒恰拔⑿Α边^后,涌上心頭的是更深的寂寞和孤獨?!叭饲皥砸悖撕缶趩省钡膼盒匝h(huán)日久,一些人便患上抑郁癥。

  馬媛并沒有聽從患者的要求。雖然只是一位開藥醫(yī)生,但她知道在抑郁癥目前在中國的誤診率很高,識別率不到30%。

  病歷上的日期表明,據(jù)他上一次來做診斷,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年。通過觀察,馬媛認為他的病情可能已經發(fā)生了改變,“我覺得他這次不是抑郁,是狂躁?!?/P>

  這是截然相反的兩種狀態(tài),“如果我給他抗抑郁藥物,很可能會加重他的狂躁。”一番考慮后,馬媛拒絕了患者的要求,在簡單介紹了抑郁與狂躁的區(qū)別后,她建議患者去隔壁的普通診室,重新做一次診斷。

  對方的情緒瞬間失控?!澳銥槭裁床唤o我開!”他一把拉開了身下的椅子,直起身子沖馬媛大吼。

  “社會上對我們這個學科誤解太深了。他把醫(yī)院當做藥房了?!瘪R媛的眼眶有些紅了。因為精神科目前沒有明確的客觀診斷標準,所以在大多數(shù)抑郁癥患者眼中,精神科大夫很難得到像外科或內科大夫一樣的尊重?!艾F(xiàn)在還是以面對面交流的精神檢查為主,不像其他科室做CT或者拍個片子,就能很清楚地把病情和你講清楚?!?/P>

  馬媛也想過放棄,特別是當聽說一個又一個精神科醫(yī)生倒在患者的拳頭下時。她的男朋友,同樣曾在這家醫(yī)院就職的一名精神科醫(yī)生,已經脫下白大褂,去了一家醫(yī)學網站成為了一名編輯。

  但馬媛決定對自己要狠一些,她希望能通過深造,盡可能地改變現(xiàn)狀。2012年,她開始攻讀精神科的博士生。這也幾乎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。

  而對于“金眼科、銀外科”的說法,她早已看開,“精神科還是最適合我的地方,如果說有什么選擇錯誤的地方,也許是我高考時就不該學醫(yī)?!?/P>

  “極度緊缺的診療資源”

  如果堅持下去,馬媛的未來并不難想象。

  作為一名精神科的主任醫(yī)師,李小萌(化名)覺得小師妹會成為另外一個自己,行走在這條“也許會慢慢變寬”的路上。

  上午8點到12點,診室的門一打開,李小萌便很難停下來,連上趟廁所也要跑去跑回。在4個小時里,她通常要接待15~20個患者。趕上全天門診,這個數(shù)字還要翻番。而即便是再小的診斷,李小萌也要花上10分鐘來了解病情。

  但回報并算不上豐厚。李小萌的普通號收費5元,最貴的首診號是20元,“這是80年代的收費標準,這么多年過去了,一直都沒有改變?,F(xiàn)在就算剪個頭發(fā)也要20塊錢啊!”

  按照每個號20%的提成,一天下來,她的收入比理發(fā)師高不了多少。

  楊甫德說,目前精神科醫(yī)師的收入甚至不到其他醫(yī)生的一半?!熬唧w數(shù)據(jù)公開發(fā)表的很少,但我們私下交流,大概只是同級綜合醫(yī)院醫(yī)生收入的1/3~1/2之間?!?/P>

  不能與大型設備掛靠收費,被認為是精神科醫(yī)生收入過低的原因之一。

  與動輒上千元的核磁檢查相比,目前與精神科有關的檢測,只有眼動檢測、心電圖、麻醉分析、檢查問卷等少數(shù)幾項,其中最便宜的4元,最高的不過60元。

  難以分到高新設備的紅利,也讓大部分城市不愿在精神科醫(yī)院上有所投入,與綜合醫(yī)院相比,地區(qū)差異更加明顯。

  2010年的一項統(tǒng)計顯示,中國精神科開放床位總數(shù)是22.8萬張,人均床位密度是1.55張/萬人,遠低于4.36張/萬人的世界平均水平??傮w不足還伴隨著嚴重的地區(qū)發(fā)展失衡,在河南、寧夏、河北、甘肅、青海5省份,平均每萬人擁有不到1張床位。此外,中國2/3的縣沒有精神科醫(yī)生,不能提供精神醫(yī)療服務。

  宗師的疲憊

  即便是站在精神科領域的最高處,幸福感也難提升。

  作為中國屈指可數(shù)的專業(yè)心理咨詢師,張適(化名)不僅要感受忙碌與收入與的巨大落差,更要承受工作給心靈帶來的創(chuàng)傷。

  在馬媛和李小萌眼中,張適是中國衛(wèi)生界堪稱宗師級的人物。他的特需號,也一直是票販子手中的香餑餑,開價都在上千元。

  但如果不經人介紹,你很難把眼前的這位中年人與成功人士聯(lián)系起來。

  作為一名行醫(yī)29年的精神科博士,張適直到今天也沒能擁有私家車。位于北五環(huán)外的一套經濟適用房,是他在北京僅有的房產。

  每周一到周五的上午,張適都有特需門診。通常情況,他只接待4個病人,平均每人1小時,每個號為300元,再加上60元的心理治療費。這在北京的三甲精神科醫(yī)院里,已經是最高的收費標準。

  和其他醫(yī)生不同,張適主攻的是心理治療方向,主要通過與患者的交流,來治愈對方的心理疾病?!吧晕I(yè)一點的說法就是,心靈和心靈之間的對接?!?/P>

  “簡單地說,就是感受著病人的感受,在最痛苦的地方,跟著他一起痛苦,同時一起拿著手電筒向里面照去,在他生活的黑暗中,去尋找希望?!?/P>

  張適說,想要達到最好的治療效果,就必須虛擬進入到患者的生活角色里去。“如果你能進去的話,你的心靈和對方的心靈才能是共振、同步的,也就是同調,就像我們說的情調,心靈要有一個情調,高興著他的高興?!?/P>

  當然,患者能與張適分享的快樂并不多?!皩τ谝粋€向你尋求幫助的人來講,同調共振著的時候,他往往傳來的都是焦慮、抑郁、憤怒,所以這時我們不僅要感受他的痛苦,還要去容納他的情緒,就像倒垃圾一樣,讓他扔下一些東西?!?/P>

  對張適來說,這是一個危險的時刻?!坝悬c麻煩的是,在心靈對接時,如果你自己的心靈有一個解不開的痛苦,而這又恰好也是對方心靈的痛苦時,當他把這個敏感點,向你傳來時,就會一下子把你擊中,甚至會將你撞擊到麻木、癱瘓、痛苦、失去工作能力?!?/P>

  為了避免這樣的意外發(fā)生,張適需要盡可能讓自己的心靈保持潔凈。但在醫(yī)院里,允許他休息的機會并不多。

  因為不能從藥物和床位為醫(yī)院盈利,像張適這樣的專業(yè)心理咨詢幾乎不能給醫(yī)院帶來收入,“每個月的掛號診療費加起來,和我的工資差不了多少?!?/P>

  “像我們醫(yī)院,上級撥款僅占總收入的5%~10%,剩下的90%都需要醫(yī)院自己想辦法。如果像我這樣不掙錢的醫(yī)生多一些,醫(yī)院就要關門了?!睆堖m笑言道。

  為了給醫(yī)院創(chuàng)收,張適除了特需門診外,還要經常坐進其他的門診。就在采訪的當天,他還在下午看了10個病人,每個號14塊錢。

  “其實到最后,我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,但還是要硬撐著對自己說:‘還有一個病人沒看完,再跟他多說幾句話?!?/P>

  為了緩解壓力,張適在每天吃過晚飯后必須睡上一個小時?!霸俦犻_眼的時候,就會離那個工作的記憶場景遠一些,心理上也會遠一些?!?/P>

  但也僅僅是遠了一點兒。在國外,每個醫(yī)生做心理治療會談的時間有著嚴格的限制?!懊總€星期,不會超過16人次,每次不超過1個小時。如果超過了這個量,就是再健康的心靈,也會扛不住這些負面的情緒?!?/P>

  張適顯然已經越過了“安全線”,事實上,就在采訪的當天,他的腦海里還總會浮現(xiàn)出幾天前的一個病例。

  那是一對母子,兒子今年28歲,研究生畢業(yè)。不久前他告訴母親,自己是個同性戀,并且已經出柜。

  “媽媽是位單身母親,好不容易的一個人把孩子才帶大,所以一見到我就放聲大哭說:‘你就是觀世音菩薩,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孩子!’”

  “你就是觀世音菩薩啊!”在取得同意后,張點了一支白沙煙,又重復了一遍母親的話。

  這是一包4.5元的白沙煙,幾乎是市場上最便宜的一種。

  張適沒有注意到向他投來的驚詫。也許他正在嘗試著忘掉母親的哭聲,也許他很想知道這位救苦救難的神仙,在普度眾生后,是否也會感到抑郁。

來源:新浪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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